九月的一天，晚饭后惯常在体育场散步，回家行至南湖体育场保龄球馆附近。突然，一缕缕香气飘然而至，熟悉而又迷人，沁入心脾。抬头一看，原来路旁两株黑幽幽的桂花树密密麻麻已开满了小花，金光灿灿，像明星闪烁。

不禁诧异昨天路过此地咋没注意？面对我举起手机拍照的兴奋，旁边一老大姐说，“是今天才开的”。啊？我赶紧回家直奔屋顶，家里那两株老桂树果然也开花了，一簇簇金黄色的桂花，细看与小米粒差不多大小，在枝丫间抱团绽放，真是“叶密千重绿，花开万点黄”呵，凑近一闻，一股浓浓的香气扑鼻而来，顿觉心旷神怡，久久不忍离去，总想一下把桂花的香味闻个够。只是没想到，这些小精灵们像是听了谁的号令似的，一天之内齐整整准点到达，似乎已可以把岑参那形容梨花的名句改为“忽如一夜秋风来，千树万树桂花开”了。

我喜欢桂花，因桂花开了才会有暑气消退，秋爽已至那季节终于翻页的喜悦。不过，最喜欢、最难忘还是桂花那香。这种香味不一样于玫瑰的浓烈，也有异于茉莉的清幽，是一种芬芳馥郁的典雅之香，提神醒脑，香飘九里。让人想起李清照“暗淡轻黄体性柔，性疏迹远只留香；何须浅碧深红色，自是花中第一流”的诗句。也想起了今年在贵州赤水那片布满竹林的山脊避暑休闲，一次在天岛湖的几棵桂花树下喝茶，桂花未开，友人却在回忆和憧憬用树上桂花酿造桂花酒的雅趣，兴奋无比。高山的桂花甘露滋润，清风吹佛，一尘不染，晶莹剔透。大家谈笑中感悟，这不是在酿造美酒，而是在想法储存那桂花的芳香啊！

然而，前不久偶读林清玄散文《找寻自我最深处的芳香》，突然发现我应该把对桂花香的喜欢，变为对桂花开的敬重了。

桂花虽香，却绝无搔首弄姿的做作。它不像初春的玉兰，傲立树干而桀骜，一枝独放；不像盛夏的莲花，出污泥而不染，洁身自好；也不象秋后的菊花，迎秋风尽显苗条，孤僻冷傲；甚至不像隆冬的红梅，在寒霜中盛开，过度妖娆。桂花细如米粒，成群结队，掩映在一团团灰蒙蒙的枝叶之间，毫不显眼，若不是那独特的香气诱人，是很难被察觉到的。正如林清玄说：“香花无色，色花不香”，这真是一个惊人的发现。我想那玫瑰、牡丹、甚至三角梅都在自命不凡，尽力施展才华，互不谦让，争相斗艳。只有其貌不扬的小小桂花紧紧抱团，在枝叶的夹缝中求生存，默默“找寻自我最深处的芳香”，酝酿出独特的自知之明，总是给人一种低调谦卑又不失温馨尊严的高贵。

能与桂花这“平民”品质媲美的只有油菜花了，也如林清玄所说：“素朴的花喜欢成群结队，美艳的花喜爱幽然独处”。油菜花也是说开就开，也是成群结队，漫山遍野，染黄了整个山野。但它远远不如桂花的深沉和内涵，油菜花经过春夏秋冬四季的风雨吗？油菜花只有春，所以枝干嫩绿浅薄，一开花就显得喧闹耀眼了一些。

而桂花总是在一簇簇深灰的枝丫间无声无息，静默储蓄，深沉历练，不急不躁，只有到了修炼成熟的秋季，才会厚积薄发，脱颖而出，用它的醇香一下子温馨整个世界。因为，桂花树吸收了春的生机，承受了夏的蒸烤，抵御过冬的严酷，才选择在内敛含蓄的秋季绽放。这分明是在选择与中国农民丰收节和万家团圆的中秋节同步前行。

桂花在你不经意间飘香，又在不经意间散落，不善张扬，往往是先闻其香，次观其形，再寻其踪，后品其德。就像有时和一个人面对面说了许多话，仿佛一句话也没说；可是和另一个人面对面坐着，什么话也没说，就仿佛说了很多，这就是桂花。

又想起了今年夏天在桂花树下畅谈桂花酒的趣事，也不知那坛桂花酒泡的如何了？现在何处？但可以确信，酒里一定深藏着桂花那醉人的永恒的芳香……

（作者：区人大常委会原主任、《大安》主编）